林家媽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好難看，項念念這句話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痛處，尚未平覆的喪子之痛排山倒海的湧來。

“將心比心，林阿姨。”項念念看看她又看看她手裏抱著的孩子“您是一個母親，裏面躺著的人也有母親，您手裏抱著的孩子也是有母親的。”

林家媽媽不說話了，把小妮放了下來，低聲說：“我去看看他吧。”

小妮緊緊跟著，林家媽媽還是不想自己孫女進去，蹲下來柔聲哄她“妮妮，你在這裏等奶奶一會兒，奶奶一會兒就出來。”

小妮撲閃著亮晶晶的眼睛，神情可憐極了“我想去看看爸爸。”

林家媽媽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了，當初兒子摔的太慘，根本不成人形，送進急救室也只是為了給家屬一個心理安慰，其實那種情況是直接拉到火葬場就行了，那時候是朱長春堅持，一定要上救護車，進醫院的急救室。那時候因為兒子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怖，他們沒有讓小妮進去見爸爸最後一面，最後只有一盒骨灰擺在孩子面前。

林家媽媽有點猶豫，雖然是救命恩人但畢竟是陌生人，怕嚇著自己孫女。

“讓孩子去見一見吧”項念念說。

林家媽媽重新抱著孫女進去了，項念念也跟著進去。

裏面還有一個護士守在那裏，等家屬見過最後一面之後就要把遺體拉去太平間。

白布還沒蓋在林天成臉上，他神色安詳，臉色雖然蒼白但是並沒有帶著那種特有的死灰色，看起來好像只是太疲倦睡著了。

“爸爸。”林小妮突然拉住他冰冷的手，輕輕搖了搖。

“不要亂動不要亂叫。”林家媽媽急了，慌忙排開孫女的手。

眼前躺著的這個人，足足四五十歲，哪裏會像自己一表人才年輕有為的兒子。

她覺得孩子今天遇著這麽大的事，嚇糊塗了。

項念念知道，林天成沒死，他頂多是暈過去了，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會再死，不過因為他是借了一張畫回來，除了生前各類感知的記憶，根本不會有呼吸、心跳和脈搏。

現在，項念念只希望他不要醒來，不然會被當成詐屍，真的挺嚇人的。

林小妮被奶奶阻止和她心目中的爸爸接觸，但是她並沒有放棄，還是努力的伸出小手想要碰觸病床上躺著的人，一遍一遍的叫“爸爸，爸爸，你起來呀，你起來呀，你是不是不要小妮了？”

項念念看著都有點心酸，林天成算不上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是在孩子心目中卻永遠是高大偉岸美好的。

這個孩子失去了父親，又被迫和母親分離，真的是很可憐。

林天成突然咳嗽了一聲，把一旁的護士嚇了一跳，幸好是個見多識廣年紀大的護士，不然真的是要尖叫出聲奪門而逃了。

林家媽媽是嚇的不輕，腳都發軟了，又沒地方可以扶，只好死死抓住項念念，躲在她身後哆哆嗦嗦的問“怎麽，怎麽回事啊，是，是要活了？”

項念念特別淡定的對那護士說：“我覺得應該還可以搶救一下。”

護士急急忙忙就要呼叫醫生。

項念念阻止了她“不用了大姐，我們直接出院吧。”

護士目瞪口呆，半天才明白過來她說什麽，“你們，你們要直接出院？”

“嗯。”項念念點頭，也不多說，看向病床上的林天成，他已經睜開眼睛了。

最高興的就是林小妮了，她趁自己奶奶嚇的手腳發軟之際掙脫了束縛跑過去抓住林天成的手“爸爸爸爸，你醒來，你回來啦。”

“嗯，爸爸回來了。”林天成笑了笑，“剛剛不小心睡著了，但是聽見你一直叫我，我就趕緊醒了。”

林小妮開心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就知道爸爸不會離開我。”

林天成咧開嘴笑了，是真的很開心。

一旁的護士和林家媽媽已經快被這情景搞瘋了，一個是覺得自己看到了醫學奇跡，一個是覺得自己是見鬼了。

“林天成，你能走嗎？”項念念問他。

“可以。”林天成點頭“剛剛睡了一會兒，恢覆了一點體力。”

剛剛他陷入了一個夢境，一個美夢，夢裏是昔日和朱長春的兄弟情深，是和麥子的花前月下，是全家人迎來新生命時的喜悅。這些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都是美好的回憶，這些他以為全部都遺忘了的美好回憶驅散了他生命最後一刻裏對巨大疼痛的記憶。

痛的記憶減淡，所以他醒了過來。

項念念在他耳邊低聲說：“既然能走我們就趕快跑，我估計醫生專家們還有三分鐘到達現場，到時候我們都脫不了身會有大麻煩。”

“我抱著小妮，你幫我拉著我媽。”林天成低聲說。

還沒等護士反應過來，項念念和林天成就一個手裏拖一個，一個手裏抱一個，逃似的出了醫院。

醫生們趕到急救室，只見一個空蕩蕩的急救室還有一個呆若木雞的護士。

院裏出了個醫學奇跡，而醫學奇跡居然跑了。

被大貨車撞的稀碎的一個人居然爬起來，抱著一個孩子飛快的跑了，醫生護士們只能當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夢了。

項念念快速攔了出租車，回錦衣胡同。

林家媽媽還沒反應過來，加上受了不小的驚嚇，渾身抖的跟篩糠似的。

項念念自己坐在副駕駛，讓他們一家三口坐在後面。

林小妮坐在兩個大人中間，一手拉著爸爸一手拉著奶奶，臉上閃著愉悅的光輝。

林家媽媽偷眼看著林天成，不敢相信這個人是自己死了半年多的兒子，可是她清清楚楚聽見孫女叫他爸爸。老一輩人傳說孩子眼睛最亮，能看到大人看不見的東西，而且她也清清楚楚聽見項念念管那個男人叫林天成。

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坐在前面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個陌生女孩，居然知道自己夫家姓林，知道自己孫女叫妮妮。

她有點恐慌，恐慌中又帶一點欣喜，這一切有點詭異，可不管再詭異，她終究是能見一回自己兒子。

回到錦衣胡同裏的家，麥子也在。

小妮跑出去，林家爸爸聽說了外面那場車禍，於是急急忙忙打電話叫兒媳婦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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